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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4-11-04 18:48 点击次数:95
(原标题:猛烈行进中的女性电影,“芭比”有了极致cult版)
条形码/文 《某种物质》算得上是那类很难评价的电影。
伊丽莎白年轻时是好莱坞红极一时的女明星,但现在年过五十的她却只能沦为一档健身节目主持人,渴望重回巅峰。她意外得到了一种药剂,注射后本体会“分裂”出一个年轻版的自己,但问题在于,两个人必须每隔一周时间便交换醒来。随着年轻版的伊丽莎白事业、爱情双丰收,她开始逐渐不满足于只能“苏醒”七天……
看上去这只是一部常规批判“服美役”的电影?但它自身的矛盾性又让其收获了褒贬不一的评价。
一方面,它获得了今年戛纳的最佳编剧奖,在国内豆瓣评分也有不算低的7.6,但另一方面,有不少观众表示,被其充斥着暴力、情色等剥削电影元素的情节所震慑,“想吐”不再是虚晃一枪的指涉,而是实实在在由感官冲击而带来的生理反应。
但不可否认,凭借着猎奇的尺度和争议性的议题,《某种物质》还是迅速在网络上攻占了流量高地,成为了具备社交属性的热门电影。
尤其是短视频社交媒体上,《某种物质》的“流量密码”特性更为显著。“变异”的绿色眼球、肿胀不堪的人形“怪物”、被“缝合”的女性裸体……在影片里随便截取一帧都能当作视频封面,以此激发看客的猎奇心理。
乍看之下,《某种物质》就像是溢满血浆、cult、剥削电影、身体恐怖的铁锅炖,但抛却这些电影中反复展现的媒介奇观之后,它从始至终所要表述的,仍旧是时下最为激扬的议题:女性与女性主义。
在电影里,被商品化的女性名人,因为自身的“商品价值”不断贬损而焦虑惶恐,不惜侵蚀自身,从而获得青春的荣光再现,但最终还是彻底沦为娱乐产业的一滩腐肉。
你可以将其视作一曲男权社会中的女性悲歌,更可以将其当作一则面向全体女性的警世寓言,但总之,无论是隔靴搔痒,还是出格大胆,《某种物质》到底还是讲出了现代女性正在遭受的种种危机和诱惑,以及我们自始至终身处在怎样的结构性困境中。
一系列现代议题的集中展演
《服美役》的作者,意大利作家毛拉·甘奇塔诺曾经说过,美在当代已经成为了一种宗教信仰,女性通过臣服于美的信仰,从而完成自我实现——这种行为,实际上就是近年来在国内社交媒体上也频繁出现的名词:服美役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女性主义思潮与传统保守的审美取向不断交锋的此时此刻,“服美役”与“脱美役”在年轻女性中已成两股相当的势力,更有女权主义者通过“剪寸头”的方式回归女性本源的状态,“自然女”“寸头女”的词条在小红书更是高达千万阅读量。
然而,即便有越来越多女性意识到“美丽”是一个陷阱,但是仍有许多人对于美,有近乎病态的信仰。而这样的“信仰”势必会导致变美从一种外部规训,转变为自我规训。
当我们明确了“服美役”这一概念后,对于《某种物质》中伊丽莎白的癫狂行为,便能够多出几分理解。因为伊丽莎白并非普通女性,而是时刻暴露在公众视野和镜头之下的女性名人,这一身份造就的自我物化,是持续不断的。伊丽莎白辛苦维持健美紧致的身材,便是一例绝佳的佐证。
当美丽被量化为明确的商品价值时,衰老便成了“商品”贬值的罪魁祸首。在优绩社会,人们对于“衰老”的态度是功利主义化的。50岁的伊丽莎白即便再自律再努力,也难逃自然定律的挟持,随着美貌的不断消失,伊丽莎白的事业也随之停摆。
有趣的是,导演并没有打算让伊丽莎白接受女权主义的洗礼,正视自己的服美役行为,而是丝滑过渡到她因事业滑坡而产生恐惧与焦虑,没有反思,没有对抗。伊丽莎白的悲剧结尾,似乎早已注定。
下一刻,伊丽莎白偶然得到某种神秘的药剂,药剂能够让人从衰老的本体中“新生”出年轻的个体“苏”,和常规的“返老还童”不同,新生个体拥有自我意识和主观意愿。
直到此时,故事才算真正开始,在服美役的表象之下,《某种物质》所要探讨的主题实则更为深远。通过“一具本体,两个人共生”的设计,将女性生育的议题嵌套进去。
新的个体降生,因为贪婪而不断吸食“母体”的生命,最终亲手终结母体,看似是恐怖故事,实则和女性在生育中所面临的困境何其相似?在接受《视与听》杂志采访时,导演法尔雅也表示,“苏就像是伊丽莎白的孩子,某种意义上让她的存在得以延续”。
在关于“母职”的论议愈发激烈的当下,这样的情节也能带给我们更多思考。
而电影通过两位主演黛米·摩尔和玛格丽特·库里大量裸露的画面展示,亦将系统性的厌女现象展演在观众面前。年轻与年老的躯体对比,不需要多余的台词,无声的画面里,流动着的恰是人们对于衰老、死亡无意识的恐惧和厌恶。
同样地,电影在“完美物质”这一药剂的包装设计上也花费了不少心思,极简的白色包装、绿色的药剂、黑色简洁的字体卡片都让人想起了现代社会提倡的医美、健身等消费行为,以及口号式的女性主义广告,它对于消费主义以及商品女权主义的讽刺,更是十分直白。
法尔雅在采访中还曾透露,自己在创作剧本时,不会写人物的背景故事。这点在《某种物质》中得到了集中显现,你很难用适用于类型电影的评判标准来评议它,因为它没有人物的过往,没有人物的行为动机,一切都是为了导演的表达和抨击服务。
在这样的逻辑下,《某种物质》中涉及的议题的确够生猛、够当下,然而,遗憾的是,它并不负责解答问题,而只负责告诉你,问题究竟有多少。
猛烈行进中的女性议题
纵观近几年美国电影中对于女性议题的全方位探索,内核越来越多元,视角越来越落地,似乎成为了一种共性。而关乎女性的表达,正在以更为全方位的视角和更为意想不到的切入方式,猛烈地进行着。
三年前,《女人的碎片》将女性在生育与婚姻中的隐匿伤口悉数呈现,无论是生育后穿上成人纸尿裤、双乳胀痛,还是失去女儿、在婚姻中的性压抑以及丈夫的不忠,这些或细碎,或巨大的伤口,因为真实落地,所以让观众得以共情。
而去年的《芭比》,借助“芭比”这一客体化的卡通人物,讲述女性如何反凝视,如何找寻自身的主体性;同年,《坠落的审判》以一起坠亡事故切入,详细描摹出男女在权力关系中地位的转换,以及不对等的婚姻,对人的缓慢消磨;而《可怜的东西》的故事背景虽然放置在十九世纪末,但其中对于女性性欲的大胆刻画,虽然难免有凝视之嫌,但议题的直接与生猛,仍旧让人记忆犹新。
而今年戛纳,《阿诺拉》的镜头更是对准女性性工作者,讲述她的“求爱”故事;《小心肝儿》则以悬疑的氛围刻画出中年女性上司与职场年轻男实习生之间,隐秘的婚外情……
直至《某种物质》,以女性惧怕的“衰老”作为表征主题,接着循循善诱,切入男权社会的窠臼和顽疾。但它的鞭笞并未停留在对于男性的“审判”上,伊丽莎白甘愿被物化,甘愿遵循男权社会的商品逻辑,即利用年轻女性的美貌和女性魅力来获取名利和成功,她的下场,也是对于这类女性不加掩饰的讽刺。
事实上,《某种物质》呈现出的视觉上的可能性,才是其真正让人惊喜之处。它意味着女性导演能够打破观众的刻板偏见,将cult片、剥削电影中的元素闪转腾挪,融入进当下的女性议题表达之中。
在《某种物质》中,导演将体液叙事运用得非常成熟,体液叙事作为类型片中重要的符号能指,常用于暗示对文化禁忌的突破。影片中,当苏睁开双眼,看到自己湿漉漉却鲜嫩年轻的双手时,她手上的体液正是一种对“自体分娩”的暗示。
除此之外,《某种物质》中多处运用媒介凝视来强调现代社会对于女性无孔不入的窥探,公路上的大型广告牌、电视屏幕中女性饱满的嘴唇,由此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惊悚感,而这种惊悚感,实际上正是我们的生活中,随时随地能够遇见的景观。
诚然,《某种物质》中浅尝辄止的批判和表达,的确还不够激进,但它对于当下的好莱坞女性题材电影而言,亦是一个浅层的分水岭。
而通过对比当前的东亚女性作品和好莱坞女性电影,不难发现,两者以一种极其巧合却精密的方式啮合在了一起。
以最近讨论度颇高的《出走的决心》为例,它讲述的是女性逐渐觉醒,最终从盘剥的系统中逃离,而《某种物质》则是自始至终都放弃了关乎“自我主体性”的叙事,女主不惜以剥削自我的方式再度回归系统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,这两部电影至少都向女性发射出一个强有力的信号:既然女性臣服于结构性暴力和系统性压迫的下场是如此惨烈,那么我们至少还有一种选择:逃离。
毕竟,乡愁是男人的奥德赛,逃离才是女人的史诗。
图片来源:《某种物质》海报